播球

午后阳光斜照在空荡荡的篮球场上，只有篮板在日光里泛着旧白。老陈独自站在罚球线后，花白的鬓角渗着汗珠。他双手托着那颗磨损的皮球，手肘弯成熟悉的弧度——这个动作，他重复了三十八年。

作为县中学的体育教师，老陈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与“播球”为伴。不是投篮，是播球——他总说，球出手的瞬间，像把种子撒进土壤。手腕轻抖，指尖拨送，橘色的球体旋转着划出弧线，每一次投递都饱含期许。空心入网的唰唰声，在他听来是种子破土的微响。

四十年校庆那天，曾经的学生从各地赶回。当年的捣蛋鬼成了企业家，瘦弱女孩成了舞蹈老师，他们不约而同走向球场。老陈正给初中生做示范，依然是最标准的播球姿势。球离手的刹那，场边突然响起整齐的计数：“二百九十七！”——那是他去年冬天创下的三分球纪录。

企业家接过球：“陈老师，您播的球，在我们心里都发了芽。”他笨拙地模仿着老师的动作，球磕在篮筐上弹开，却引来一片笑声。更多学生加入进来，球场上下起熟悉的“播种雨”。

老陈忽然明白，体育课上传授的从来不是投篮技巧，而是关于瞄准、发力、坚持的生活隐喻。那颗旋转的球体，携带着信念与希望的基因，在年轻生命里找到新的土壤，悄然生长。夕阳西下，他再次托起篮球，完成今日最后一次播球。弧线依然优美，如同不曾老去的时光。